作者：和运超　来源：网易娱乐

你把我约到这里来就是想让我做你的妓女？
我把你约到这里，是因为我比你更懂得怎么做一个妓女。
——电影《色，戒》


导演：李安
演员：梁朝伟、汤唯、王力宏、陈冲
类型：文艺片
片长：145分钟左右（完整版157分钟）


一、爱国者的色与戒

现在可以说，《色，戒》依然很李安。对于他片长时间最长的一部作品，看完有些时候难免觉得，李安仿佛用一个道具似的王佳芝，做了对易先生的一次同情处理。当一个汉奸仿佛会身不由己，被恐怖笼罩在黑暗中，他虽然下令杀掉所有暗杀成员，却又一脸哀伤地坐在没有王佳芝的空床上……这几乎就可以看成《色，戒》的全部印象。

爱国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怀？不仅仅抛给王佳芝一个人的迷惑，可能就连庹宗华客串的老特务除了很懂得关键时刻“跑路”外，他究竟在做什么也许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用说空有热情的邝裕民了。学生到特务，爱国和暗杀本身就极为矛盾。跳出事件之外来看，不见得暗杀成功就等于爱国成功，也不见得爱国失败就不再爱国，很多地方本身就需要“圆谎”。

王佳芝后来面对易先生“投降”，易先生成功躲避了暗杀，王佳芝的“错”仅仅在于没有完成“杀人帮凶”这一纯粹的任务（不是要她亲自动手）。理清这头绪多半才能进一步解释杀与不杀，并非是王佳芝行为的定性关键。

王佳芝之死是她个人爱国和爱情的双重埋葬，色与戒可能也混合在这样“崇高”的字眼里，同时，也可能暗示她两方面都无力抗拒和控制，她仅仅是一个哀伤年代里的小女人。

王佳芝的回忆在电影中超过了一半篇幅，爱国话剧社的经历很大程度出于虚构，但值得注意：一个懵懂稚嫩的少女踏上特务之旅靠的是什么？那一幕成功的爱国戏不是她演技好而是依靠感情真挚和充沛，这一细节值得留意。这可以对应后来她的特务流产。原因在于她还有人的情感需要，她不单单想出卖身体，做一个死的猎物，她还想做一个活着的猎人。在香港一年多时间，王佳芝的戏还没投入，因而错过了不少机会，尤其在准备做易先生情妇的时候，还糊涂幼稚的搭上了贞操，最终落得很受伤。


二、偷心者的罪与罚

三年后到上海，王佳芝再次接近易先生是出于被邝裕民煽动，而邝裕民则是被“上级”蛊惑。重要的是王佳芝没有不情愿，她以为成功后会得到解脱，离开这里。但那一封代表自由愿望的家书被人转身就烧毁。这一次她的积极却最终演变成剪不断理还乱的陷阱。

易先生是在电影进行了近30分钟，才第一次和王佳芝有对手戏（不排除可能有被剪过的片段），易先生深沉而精炼的言行举止，很大程度上还有强烈的神秘感吸引着王佳芝一探究竟。梁朝伟对这个角色却是达到收放自如的地步，两人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集合了惊悚暴力元素（片子的几场激情戏剔除干净了，只有留待将来完整版再点评啦）。张爱玲原本对这个有些神秘的人物着墨不多，只是表达了对中年恋情奇遇的某种意外。

张爱玲想表现的女性比男性更容易为爱而左右不定，最终淹没在悲剧中。但李安的电影版比小说更面面俱到，第一位的就是通过王佳芝挖出了易先生的另一面。他混合恐惧和发泄的情欲在暗示长期工作环境对人性的扭曲，易先生带有些许精神分裂的倾向。这个人物的另一面显然是李安和王惠玲的主观塑造，多少太流于表面，梁朝伟的发挥确实带给角色很多“生气”，因而多少也有合理的因素。

最后20分钟，最重要的那枚戒指出场，预兆两个人感情的亦真亦假表明了王佳芝和易先生位置已经互相倒置，易先生被王佳芝在情感上俘获，王佳芝甘冒天下之不大为放了“爱人”一条生路，这一刻是究竟情感战胜理智还是理智战胜情感的“迷乱焦点”，王佳芝的“罪与罚”通过回家时道路却被封住得以隐喻。她戴着戒指的手摸出了衣领下的毒药，那一刻浮现起她在学校话剧社伙伴叫她上楼，如果当时她不上去，显然就不会……


三、沦陷者的历史与哀悼

李安的《色，戒》整体上还是带着《人间四月天》《卧虎藏龙》式的王惠玲风格，尽管台词不失细腻和典雅，但梁朝伟的普通话（怀疑仍然经过适当的技术处理）和王力宏、庹宗华等人的台湾腔听着难免不别扭。另外，影片的主题音乐非常有感觉，但是对应张学友唱的歌曲个人感觉却很难听，特别不是味道，很奇怪。

《色，戒》在李安的掌控下对原著挖掘了多深？李安对那段历史时空的看重意味了什么？我觉得这是他个人对历史和人物两重命题的缝补。生活在沦陷区的男男女女根本没有安全感可言，不光是王佳芝一流的小人物，就连易先生这一类爬到部长级别的“大人物”也如此。灰色笼罩了历史的天空，也混淆了人物的是非黑白。人物没有明确的道德谱系。王佳芝易先生邝裕民等人的行为和话语并不见得心口如一。

上海街道上的老百姓犹如行尸走肉，日本兵和日伪兵都如同一尊尊雕像。男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女人只会成天坐在牌桌前，忙碌和闲暇的格调都很海味，但40年代的时代气息并不那么浮华，一直透着死寂和冷艳。这里头，易先生和王佳芝在日式房间的第三幕情感交流也就显得最具戏剧性，带有靡靡之音的言外之意。一向处在恐惧中的男女在恐惧的深处心灵交汇达到融合，王佳芝为易先生演唱了一曲“郎呀，咱们都是一条心……”猎物和猎人的关系是张爱玲的本意，但李安的戏剧性处理也足够离经叛道。王佳芝在易先生那里找到的是慰藉，易先生在王佳芝那里找到的是灵魂，所以易先生才会买一枚6克拉的鸽子蛋。最开始易太太曾抱怨老易没买给她。而王佳芝也曾说恨他，易先生毫不犹豫地说相信，因为他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很微妙的还有结局。王佳芝和邝裕民一帮革命同志死在黑暗的深渊边上显然有象征性。问题是意义何在？从长久的中国革命来看，暗杀本身就带着不成熟的侥幸心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把重任落在学生肩头本来也无可厚非，但血的教训往往难免。

通过这一暗杀行动的荒唐，局内人无奈的情感归宿，以及杀人方和被杀方都不可捉摸的命运，李安的《色，戒》更像是站在了时代的高度，对过去历史进行一份哀悼。汪精卫政权本身就是对民族对历史的背叛，王佳芝的行为也进行了背叛，爱国和爱情都最终遭到世人的“流放”和不可理喻，个人在特定历史时代下的挣扎和消亡是李安对《色，戒》超出原著的内涵，这可能是他一再强调“抢救那一段历史”的沉重音符。

最后易先生没有想再见王佳芝，写下处决暗杀团的命令那一幕很形象传达了张爱玲小说本身的那种冷酷。秘书说：噢，对了，这是你的戒指。易先生却说：这不是我的。这一句话很简练，却值得一再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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